當生命進入倒計時,每個人面對余額不足的時候,都會有不同的選擇與想法。很多時候,徹悟來自于切膚之痛,而非來自說教。
撰稿丨里約熱淚奴
死亡話題,會讓一個故事變得深刻,并增加它的重量。
(相關資料圖)
近日,在一檔電視訪談節(jié)目里,京東原副總裁、漸凍癥抗爭者蔡磊誠懇地說,他已經可以完全接受死亡了。其實他去年已在準備身后事,包括找接班人、設立慈善信托、設立遺體捐獻、寫書等,“都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,在做的準備。”
“準備身后事”,應該很少人會有這樣的生命體驗。就是說,死亡是大體上可以預見的,好比一個人坐在時間的列車上,大體上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個站臺下車。代入一下,可能不是每個人都能平靜地面對它,接受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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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里需要先稍稍普及一下何為漸凍癥。
2014年,一個名為“冰桶挑戰(zhàn)”的活動突然爆火,挑戰(zhàn)的目的就是讓普通人了解一種罕見病,這就是漸凍癥。
漸凍癥全稱為“肌萎縮側索硬化”, 也叫“運動神經元病”,主要特點是運動神經元的退化和死亡,導致肌肉功能受損。病因目前尚未完全明確,但可能與遺傳、環(huán)境和生物化學因素等有關。
這種罕見病的發(fā)病率約為十萬分之一點六,似乎很低,但可怕的是,哪怕到了醫(yī)學發(fā)達的今天,治愈率依舊為0,絕大多數(shù)患者將在2—5年內迎來生命終點。
此前,最著名的漸凍癥患者,是英國的著名物理學家斯蒂芬·威廉·霍金。他歪著腦袋癱坐在椅上的形象,深入人心。他先是全身僅有幾根手指可動,到后來,能動的部位只剩下眼皮。
霍金于2018年3月14日去世,享年76歲,與漸凍癥對抗了55年。這是一個奇跡。這與他享有全世界最精英的醫(yī)生團隊隨時候命是否有一定關系?
▲斯蒂芬·威廉·霍金(圖/圖蟲創(chuàng)意)
霍金之后,對我們來說,最有名的漸凍癥患者,或許就是蔡磊了。
蔡磊是一位在互聯(lián)網+財稅領域取得巨大成就的企業(yè)家和領導者,是中國電子發(fā)票推動者之一。但是,如果此時他的知名度還只是局限于互聯(lián)網或者財金領域,“漸凍癥患者”的身份,則將他推向了更廣闊的大眾視野。
2019年,蔡磊突然收到了一封“死亡通知書”,被告知確診漸凍癥,生命只剩最后四五年的時間——這是漸凍癥的殘酷之處,讓人在清醒的狀態(tài)下被鎖死在“冰凍”的軀殼里,讓人提前看清了自己的生命余額。
一邊是出生只有幾個月的兒子,是擁有北大藥學專業(yè)背景的妻子,是如日中天的事業(yè);另一邊,是被稱為世界五大絕癥之一的處于疾病金字塔頂端的罕見病。
一邊是海水,一邊是火焰。
02
但他并沒有被這樣的火焰吞噬。
他開始了自己新的“創(chuàng)業(yè)”——利用自己的人脈、資源,四處奔走,搭建了世界上最大的民間漸凍患者大數(shù)據(jù)平臺,直接打通了現(xiàn)有醫(yī)療機構之間的數(shù)據(jù)隔閡,醫(yī)生可以拿到大量病友的醫(yī)療數(shù)據(jù),快速開展科研。
用蔡磊的話說,研究人員不但能夠獲取到更充足的研究數(shù)據(jù),同時,將大量患者匯聚到一起也有利于解決臨床藥物研發(fā)中的患者招募問題,也利于尋求投資人,讓他們看到這背后的投資價值。
此外,他還設立動物實驗基地,推動藥物研發(fā)和臨床試驗;成立了公益基金,建立了一個像諾貝爾獎那樣可以永久續(xù)存的信托基金。
他還在去年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:聯(lián)合1000多位病友,捐獻腦組織和脊髓組織,供醫(yī)學研究使用——這真的顯得很悲壯。
▲蔡磊和妻子段睿為籌集漸凍癥研究基金開啟的“破冰驛站”直播間(圖/視頻截圖)
很多人認為他這輪研發(fā)漸凍癥藥物的創(chuàng)業(yè),初衷是為了自救。不過他糾正說,“不是,他們理解錯了。我完全不通醫(yī)學,就是為了了解這個病,希望能攻克它?!?/p>
他不是一個唱高調的人。而且,對一個踏入生命倒計時的人來說,唱高調又有多大必要呢?從常理揣測,他也確實并不是為了自救,盡管自救完全在情理之中。
因為,一款藥物的研發(fā)周期是非常長的,他大概率等不到那一天。他說,過去30年,頂尖的科學家和藥企為神經退行性疾病砸了超過1萬億美元,目前從突破角度來說,幾乎全部失敗。
“我這么個病人,可能只剩1/4條命了,也可能半年就去世了。不了解這個病的人往往相信我的精神,覺得‘我肯定能成功’。了解這個病的人、做科研的人知道,我做這個事情的成功概率或許只有1/10億?!?/p>
那么,他為什么還要這樣做?
有人說這是一種對命運的不屈服,一種向死而生的倔強。說他是“騎著自行車奔向月球”,是堂·吉訶德,是普羅米修斯。他讓人看到了生命之上的意義,絕望之外的希望,努力之后的可能。
我想起了我曾認識的一個中國高科技企業(yè)的品牌戰(zhàn)略專家,其微信簽名就是“從絕望之山開采希望之石”,不知這是否屬于其原創(chuàng),我覺得這個簽名確實更適用于蔡磊。
03
但我更愿意用“悲憫”這個詞來形容蔡磊。
當生命進入倒計時,每個人面對余額不足的時候,都會有不同的選擇與想法。很多時候,徹悟來自于切膚之痛,而非來自說教。
很多人在生活中隨波逐流,患得患失,而一場疾病、一場變故,這樣的外力往往可能打破這種自我心理囚禁,讓一個人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。這種體驗無異于一次重生,讓人懂得那些平日里被忽略的生命的價值。
對蔡磊來說,他與漸凍癥作戰(zhàn)的“創(chuàng)業(yè)”就是一種重生。我想他一定思考過,如何讓生命在最后綻放更燦爛的光華。為其他漸凍人——據(jù)說我國多達50萬——帶去生的火種,開辟新的路,是他在特殊處境下升騰起的一種對他人的大悲憫。
一滴水如何能夠不干涸?答案是讓它融入大海。
他要把自己的生命融入他人生命的大海之中。
事實上,蔡磊的病情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展,大概在去年的七八月,他還能拿手機操作,但是到了今年年初,他的兩只手完全“廢掉了”,吃飯、喝水、穿衣都要借助他人幫助,操作鼠標也只能靠一個和電腦鏈接的特殊踏板——也許,越是這樣,越讓他有了一種緊迫感,他需要一種加速度。
有一種說法,蔡磊將漸凍癥的攻克研究速度,提高了20—50倍。某種意義上,這是否也意味著他的生命以另一種形式延長了?
圖/圖蟲創(chuàng)意
他并不需要溢美之詞,對一個已經平靜面對死亡、安排好了后事的人來說,不恰當?shù)馁澝婪炊且环N不尊重。但是,蔡磊的選擇和態(tài)度,他的決絕與勇氣,他的因死亡威脅激發(fā)的高蹈精神,確實能引發(fā)人們對生命、困境和人性的深入思考。
未知生,焉知死。反過來也可以說,未知死,焉知生?
錢穆說過,“陰陽死生都是表現(xiàn)在外面的象,人能超出此外面的象,深入觀其實際,才能進入此實際的環(huán)之中,而確然有所得?!?對蔡磊來說,他已超越了這樣的“象”,正如他的靈魂超越了他的肉身。
最后我還是要向蔡磊獻上我的祝福與祈福。盡管他已看淡生死,安排后事,但在希望之門沒有“咣當”關上之前,還是要相信一切皆有可能。
無意間看到《解放日報》今年6月有一篇報道,標題就叫《上海一大學副教授患漸凍癥超30年,拒絕消沉的她,不斷突破人生邊界》。
祝愿蔡磊最終也能突破自己的生命邊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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